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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23日 星期一

大度風吹思想起(東海憶舊)


回首來時路,我的青春與東海校園的相遇,如歌行板,不斷在內心裡繚繞、迴盪。我說:是啊!都1980年代ㄟ代誌了,怎不教人懷念呢!

  欣逢東海數學創系50週年,回顧大學四年生活,林林總總,殊堪珍惜,特於此際,將手邊留存的「史料」略加整理,仿中國古代數學名著《九章算術》爬梳成九部曲,與好友分享。

■大度曲 limit of e^x as x (1/9)

  第一張是第一代舊校門。據說,東海創校之初(1955)並無校門,直到1963年才經由陳其寬先生設計,建了第一座校門。它外觀有著與路思義教堂相同的金黃色琉璃面磚,散發東海特有的風味。1978年春,我剛進東海僅約半年,都還沒搞清楚這個學校到底有多大,舊校門便為了配合台中港路(今「台灣大道」)拓寬,拆了,並由新校門取代。很慶幸,我與它有短暫交會,留下這張珍貴身影。

第一代舊校門

  第二至四張是知名的路思義教堂。這座教堂是東海的精神堡壘,也是台中的重要地標沒跟它合影,那就枉費來東海唸書了。我還記得,有一年春末夏初的五月夜晚,梅雨鋒面過境,校園突然起了濃霧,教堂主體完全被掩蓋,籠罩在一片迷濛意境中,只剩頂端的十字架在投射燈照射下,依稀可見,一股神聖莊嚴的氣氛,油然而生;這是我一生見過最夢幻的路思義教堂,那畫面至今仍深植在腦海中。

路思義教堂

大一時的同學,最後只剩我沒逃離數學圈

那群美眉到底是從哪裡來的?我已完全不記得

  第五至十一張都是校園景觀。像是文理大道,宛若天堂之路,是給人走的,車子上不來,而當年文理大道最頂端校友鐘樓後方,盡是一片茂密相思林,沒有任何建物,那片林子是東海的心臟,但後來為了擴建校舍,砍掉不少樹,還真有點心疼。

  其實東海校園又大又美,處處有綠意,不止視覺上的感受讓人看了舒服,它合院式的建築格局,頗有中國園林「虛實相間」的意境。可惜在我唸書時期,學校對剛入學的新生講習,多著重在校園生活機能的介紹,對於校園景觀的設計與理念,少有更深化的說明(包括類似導覽刊物)。或許,學校應該開一門「走讀校園」這堂課,讓每位學生都能瞭解東海地景、空間、建築、生態,乃至一草一木,它們背後有趣的故事。

  就以第五張來說,那是我在鐘樓前的留影。說來慚愧,大學四年乃至我畢業後回系上任助教兩年,從它下方來回穿梭不計其數,卻從來不清楚這座鐘樓的背景。直到多年前回母校,無意間在一篇校史文獻裡才知悉它的故事。原來啊,它叫「畢律斯鐘樓」,是為了紀念創校期間首任會計長畢律斯女士;畢女士一生奉獻東海,除辛苦監造興建中的校舍外,並詳實整理教堂與學校所有的帳目清冊,被封為「東海之母」。我還記得每年的平安夜子時,這座鐘樓都會連續敲出悠揚的100響鐘聲,從12月24日晚上11點58分20秒開始敲,第100響剛好是12月25日0分0秒。即便那時我還不是個基督徒,但身臨其境,聽到鐘聲總會教我感動莫名。

畢律斯鐘樓

美麗校園,處處有綠意

宛若天堂之路的文理大道(左),當年最上端都是茂密的相思林,沒有任何建物。今已拆除的視聽大樓(右),在當時算是校園裡很新的建築

迷人的文理大道夜景

青春啊,一去不復返

兩位才女,其中一位是全校榮譽畢業生斐陶斐獎得主

父母來學校探視我

  最後一張則是由學生活動中心編製,每學期都會發給同學的「學生日用手冊」,類似行事曆。真沒想到,我如此惜物,大四手冊竟還留存至今,自己看了也驚訝,即便它外觀已略顯陳舊,但捧在手上卻如獲至寶,就不知現在學弟妹還有人在用這個嗎?

類似行事曆的「學生日用手冊」

■宿舍曲 limit of e^x as x (2/9)

   我住校三年,很少有同學像我住那麼久的,多數人在大二時就搬到校外的東海別墅、中港新城或教師新村了。

  第一、二張是住校時的模樣。還記得大一住男舍413號寢室,小小一間,擠了七個人,其中一位同學很倒霉,他的書桌椅非常靠近出入口,更精確的說法,就是擋在寢室門口,只要每次有人要進出,他就得起身,不然我們會出不去,房間門也關不起來。有一次,我進出時不小心觸碰到他桌上的玻璃茶壺,瞬間哐啷哐啷碎滿地,害我很不好意思,他也很尷尬,雖直說沒關係,但我說不行,一定要買一個一模一樣的賠他。怎知他那個壺是油燈造型,太特殊了,逛遍台中市都沒人在賣,我打算寒假回台北時再去找找看。後來終於買到了,結果新學期回到學校,才發現那位同學因為學業成績三分二不及格被當,退學啦!我的心情只能用五味雜陳來形容。

小小一間寢室,擠了七個人

大三住校時的情景

  第三至八張是幾年前回母校時拍的。我特別繞至大一時住過的第四棟宿舍緬懷一下。男生宿舍隱藏於樹林間,錯落有致;宿舍與宿舍間中庭,還有半鏤空磚牆圍成的晒衣場,我以前曾看過幾隻小黑羊,誤闖到裡頭吃草。其實,我唸東海的前兩年,小黑羊很常見,牠們從夢谷附近的農家溜出來,成群跑到教堂周邊,或四合院教室區的迴廊中央,悠哉地吃草。夢谷是指舊音樂系館與生物系館後方的小溪谷,我唸大一與大二時,系上還有在那兒辦過迎新烤肉。如今,物換星移,夢谷與羊兒隨著台中工業區出現,已不復見。

大一住過的第四宿舍(2015年攝)

應該是創校初期就蓋好的(2015年攝)

男生宿舍隱藏於樹林間(2015年攝)

半鏤空磚牆圍成的晒衣場(2015年攝)

男生宿舍餐廳(2015年攝)

約農路旁昔日的男生宿舍交誼廳,印象中比女舍交誼廳冷清(2015年攝)

  第九張是我參加野鳥社的活動卡。眾知「早起的鳥兒才有蟲吃」,因而社團活動也多在假日一大清晨,但對我來說,住校最麻煩的,就是每個人的生活作息都不同,必須學著去適應,想早睡,很難,想早起,更難,幾年下來,都成了夜貓族。印象中,每晚午夜時分總是守著收音機,直到警廣凌晨小姐的《平安夜》播放《Morning has broken》後,才驚覺夜已深。而野鳥社常舉辦戶外賞鳥活動,近者如學校牧場、東海橋畔的筏子溪或大肚溪口,遠一點則到谷關、武陵農場;幾年下來,我只參加了幾次,到了大三便幾近荒廢,早起賞鳥這檔事最後竟成為一種奢望。

早起賞鳥最後竟成為一種奢望

■蠹魚曲 limit of e^x as x (3/9)

  我喜歡逛書店買新書,也喜歡到圖書館找舊書。我一直覺得,學理工的人最好要有一點人文素養,特別是在東海這樣的環境。

  第一張是我與同學在舊圖書館前的合影。偌大校園,除了上課得進教室或系館外,我最常光顧的就是這座充滿江南風貌的圖書館。從外頭看,它似乎不大,因地制宜的樓層設計,巧妙地將整體建物與周遭環境融為一體。但走進內部卻別有洞天,縱深頗長,共有三進,每進樓層都將藏書空間發揮到極致,很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意境。

  我尤其喜歡某一進(忘了?)位於斜瓦屋頂層的藏報間,那裡有許多早期年代的舊報紙,一卷一卷,安安靜靜地平躺在分類架上,隨時可翻閱,我戲稱那處小小空間是我的「penthouse《閣樓》」。有一陣子,我曾經為了在裡頭挖寶,可以從早窩到晚,窩累了,還可倚著窗邊,透過蜂巢般的洞洞牆,遠眺台中市夜景,非常夢幻;當時,我一直以為那兒應該是校園建築的最高觀景點。

  第二張是少見的借書證,說少見,是因為它僅試辦一年,意味著之前在圖書館借書,好像也不需要什麼借書證,可能憑學生證登記一下即可。這張小卡應該是很臨時,臨時到我措手不及,連個大頭照都還是拿高中照來應急。為何沒貼近照?已想不起來,倒是藉此讓大家一窺到我高中時的青澀模樣,可嘆是歲月造化人啊!瞧,像個乖寶寶,一點都不叛逆,感覺還有點呆!

我與同學在舊圖書館前的合影

大一時的借書證

  第三四張是我唸大學時所買的課外書,其中幾本是在學校書展時買的。以前,只要學校有書展,我一定捧場,在那裡可以找到精神食糧。若問我喜歡看哪一類的書?從這些書名大概也猜得出一二。不過,買了一堆書,其實也沒有全部都看完,可能是我唸書不太專心吧!但無論如何,它們就是比原文教科書要來得生動好看。

  第五至七張則是以數學為主題的課外讀物,大概就是那個年代的科普刊物有趣的是,那幾本「數學圈」,父親還會跟我搶著看;1980年他奉示擔任台北市高中聯招數學科入闈命題,甚而將書中內容當成了考題。

這幾本讀物比原文教科書好看多了

我是光看不練,牌技棋藝皆不精

數學圈,父親還會跟我搶著看

數學傳播,是那個年代的科普刊物

數學傳播第17期(1980年)有一篇關於大學數學系課程編排座談會的會議紀錄,我們的解萬臣系主任有幾段發人深省的見解

  第八張是當年與我日夜相伴的教科書及參考書,至今還留了幾本,老實說留著也不知要幹嘛,或許是想留住那又愛又恨的懷舊情緒吧!  

  第九、十張是我唸大二時,《高等微積分》課本與習題手稿。這門課不太好唸是真的,解題過程常會因邏輯演繹不夠嚴謹而出現髮夾彎,於是乎,塗塗改改,火花四射,活像鬼畫符,畢竟走過的思路自己最清楚,別人不見得看得懂,完整忠實呈現,不必掩飾,或許那也是一種另類的數學之美!

  第十一張是我唸大三時,《拓樸學》與《作業研究》課後作業,前者很「純數」(指純數學理論),後者很「應數」(指應用數學領域)。特別是《拓樸學》,那些多數人看了頭皮會發麻的數學語言,竟在你我生活週遭創造出許多不可思議的奇妙世界,從甜甜圈到咖啡杯,甚至連台北捷運路網圖,都讓我看見它的非凡之處。

  第十二張是我唸大四時,在系刊上寫了一篇「格子的數學」。如今再細閱,頭腦頓成真空狀態,竟有點不知所云(糗),不禁懷疑那篇是不是在濫竽充數?但年紀漸長,思緒漸遲鈍,這點也必須承認,倒是那兩張格子圖,怎今看有點像那下午茶裡的格子鬆餅,引我遐想,也~算~美~好~


這幾本當年與我日夜相伴的教科書及參考書,又愛又恨

《高等微積分》快被我翻爛了,只求60分便好

唸大二時,《高等微積分》習題手稿

唸大三時,《拓樸學》與《作業研究》課後作業

唸大四時,在數學系刊寫了一篇「格子的數學」,感覺是濫竽充數

■公車曲 limit of e^x as x (4/9)

  22路市公車(今「台中客運」)一直都是我們下山最主要的交通命脈。1977年我剛入學不久,原本才兩線道的台中港路開始拓寬,整條路開腸破肚,搭一趟車到台中舊市區,全程10公里得顛簸個50分鐘,實在折磨人;不過,也有例外,如果是跟心儀的女同學不期而遇搭同一班車,那麼這50分鐘的路程就會成為一種幸福的期待,期待它能慢慢淬鍊出一些人生體驗出來。

  第一張是校門口公車站牌,那時的站牌名,只有市區公車才叫「東海大學前」,其他像是我年幼時就存在的公路局乃至台汽,或年少時才出現的巨業客運,通通都簡化成「大學前」。早期台中大學不多,尚不致誤會,現今大學林立,「大學前」早已被「台中榮總」所取代。

  照片後方還有另一支站牌,那是巨業客運,一家專跑台中海線(沙鹿、梧棲、清水、大甲)的地方巴士。其實我也常搭巨業「下山」,只是方向跟同學相反,往沙鹿方向跑。而巨業當年的八角形站牌,造型特殊,相當罕見,我印象十分深刻,今已消逝無蹤。

  第二張是當年市公車的模樣,它進入校園後,依序還設有「約農路」、「郵局」、「東海大學」(終點)等三站,其中又以照片中的「郵局」站人氣最旺,因為那兒除了有郵局外、還有銘賢堂、方舟書局、新新餐廳、女生宿舍,是校園裡學生最常匯聚的場所。通常,公車繞抵位於下方教職員宿舍的終點站後,怕影響安寧,多會將車再往回程方向推進到「郵局」前,然後熄火休息,等發車時刻到了再開門讓同學上車。

1970年代的校門口公車站牌

公車駛入校內,以「郵局」站人氣最旺

  第三張是開進東海的公車路線圖,除了22路市公車外,自1977年起還多了一條38路仁友客運。以前的台中公車大致是以火車站(總站)為中心呈放射狀,缺少環狀路線,比方說,從東海要搭公車到逢甲,明明都在西屯區,相距不遠,但都得搭到市中心再轉,加上票價貴、班次少,這也使得台中在地人多以機車代步,很少搭公車出門。1980年市公車改為台中客運,兩年後,榮總台中分院開張,客源多了,跑東海的22路公車才開始有冷氣車,番號122(原本普通車路線都是二位數,若改駛冷氣車就直接加個1字頭變三位數)。

  第四張是「學生日用手冊」末頁列出的公車時刻表。市公車22路在火車站對面的客運總站搭(第五張),班次較多,卻常脫班,仁友38路則在綠川東街上車,班次雖少,卻較準時。如果我是從台中姑媽家回學校,沿雙十路台中公園方向過來,我就會選擇搭仁友38,因為在22路起站搭車的人特別多,萬一它直接給你人間蒸發,原本兩班車硬擠成一班,那可能就得一路站著上山回學校,腿要夠力;而仁友才剛成立沒幾年,候車人少,車子也較新(但都還是沒冷氣),可惜晚近,它不爭氣,每況愈下,最後還差點倒閉。

開進校園內的巴士,除了22路市公車(左),自1977年起還有38路仁友客運(右)

1980年公車時刻表(左),校園內22路公車後頭通常都會停一輛仁友38路(右)

市公車22路在火車站對面的客運總站搭(已毀於921地震)

   第六至十張是最近幾年回東海校園時拍的。目前由校外駛進校園內的公車只有「四方客運」354路,這是一家由電動巴士起家的新客運,但行駛路線並非以舊市區台中火車站為起站,而是串聯了逢甲與東海的校際路線,東海這端起點設在路思義教堂後方停車場。比較有趣的是,雖然354公車只開到教堂,但隨著第二教學區的闢建(靠近牧場),學校也行駛了校園公車,往返原本的第一與新的第二教學區。至於經過校門口(台中榮總)的公車也擴增了好幾條,除了行駛「優化公車專用道」連絡舊市區與海線的班車外(班次較密),也有來自北屯、南屯、豐原、神岡、太平、清泉崗國際機場與高鐵台中站的路線,與我唸書時的情況變化甚大。

這是我看過最富愜意的候車亭(2015年攝)

是創校初期公路局與後來的市公車22路終點站,從右邊車道轉向左邊車道返回台中市區(2015年攝)

晚近,有統聯客運曾行駛校園公車,目前已由「四方客運」接手,並改以電動巴士行駛,有環保概念(2012年攝)

統聯客運校園公車一景(2012年攝)

托台中榮總的福,校門口新增多條公車路線(2015年攝)

  第十一至十三張是1957年創校初期學校的交通狀況,當時已有公路局班車開進校園內往返台中市區,但班次甚少,平日只有6班,假日11班。根據校史館典藏的老照片,早期公路局售票亭就設在銘賢堂前(「郵局」站),由於當時東海周邊交通不便,附近民眾也常跑到校園裡來搭車下山,形成有趣的景觀。

創校初期公路局班車時刻表(資料來源:東海大學校刊第一期,1957.10.1)

早年行駛校園內的公路局班車(資料來源:東海大學校史)

早期公路局售票亭設在銘賢堂前,附近居民也常跑來這裡搭車下山(資料來源:東海大學校史館)

■消遙曲 limit of e^x as x (5/9)

  常聽聞唸大學是「由你玩四年」;我唸東海,前兩年背負沉重的課業壓力,「活當」加「暑修」,勉強撐過來,直到大三,才開始專心玩兩年。

  第一張是與同學到東埔溫泉。當年我們先從台中搭公路局到水里,耗時一個半小時,然後下車到員林客運站旁的派出所辦入山證,再轉員客入山,一路都是碎石路, 又耗兩個半小時,感覺路途非常遙遠。由於出發前已連續數日豪雨,路況奇差,從水里入山後,便一路顛簸;隔天由東埔返回水里時,所搭的老爺車竟陷入爛泥裡,還一起下來推車,是一趟難忘的旅程。

  第二、三張是在石門水庫。記得當天陰雨綿綿,老實說也不是個什麼出遊的好天氣,但我們三個男生不知從哪兒來的興致,去找了班上一位後來轉物理系的女同學,因她家住桃園,也剛好放假回到家,就請她出來當地陪,真是辛苦人家了。

  第四張是我跑去台南成大,找大一時班上的一位女同學。當時全班只有六位女生,因為同為附中山校友,所以跟她比較熟,但人家成績優異,大二便轉學去唸成大數學系了。自從那次見面後,我們就再也沒連絡,失聯已久,也不知今安在?只能深深祝福她平安幸福。

與同學到東埔溫泉玩

大一班上有位女同學家住桃園,請她出來當地陪

石門水庫,陰雨綿綿

我跑去台南成大,找大一時班上的另一位女同學

  第五至七張是與夜間部女生一起到中橫健行,三天兩夜,玩得很開心,但也很累,因為她們體力超乎想像,比我們還能走。至今,這些女生的名字我沒一個記得。

與夜間部女生一起到中橫健行

這群女生體力超乎想像,比我們還能走

從天祥走到太魯閣,走累了,臉部表情跟雙腿一樣僵硬

  第八至十一張是大三那年的聖誕夜到溪頭兩日遊。唸東海時去過溪頭好幾次(包括了一趟溪阿縱走),每次都是在台中南站搭聯營客運前往,兩小時可達,還算方便那次我們搭傍晚末班車,抵溪頭時天已暗,在烏漆墨黑的林子裡夜遊,有人還差點摔進水溝。

溪頭神木

溪頭苗圃

溪頭大學池畔

溪頭孟宗竹林

  第十二、十三張是參加野鳥社辦的賞鳥活動,包括了武陵農場兩日遊與大肚溪口一日遊。賞鳥也得碰運氣,印象中有幾次帶了一支望遠鏡,卻沒看到不什麼鳥(應該是說沒認真「停、看、聽」),倒是認識不少別系的女同學,也算是一種收穫。

武陵農場賞鳥兩日遊

大肚溪口賞鳥一日遊

  第十四至十七張是大三那年的國慶日,與國貿系學妹寢室聯誼,到台中筏子溪遊玩。這趟小旅行雖一波三折,但也成就了一對夫妻檔,值得記一筆。

  先說出遊地點的選擇,由於大家知道我台中比較熟,便交由我負責。但我發現,室友們比較在乎跟誰出去玩,去哪兒玩,隨便都好!那為何會選筏子溪?我回想很久,終於有了一點脈絡。首先應該是決定要遊山?還是玩水?因為學校在大度山,窩膩了,那就去玩水好了。既然地點隨我挑,當然要挑可以邊玩水邊看火車的地方。原本想到的,是我清水姑婆家那口大魚池,一旁就是鐵道,有魚可以釣,又有火車可以看。但後來想想,我們男女同學陣仗太大,恐怕會給人家添不少麻煩,而且在親戚家要跟女生聯誼,感覺綁手綁腳不自在,於是才想到學校附近有條筏子溪。

  筏子溪是台中西郊的一條小溪,水質清澈,魚蝦成群。不過,位於西屯這段的筏子溪看不到火車,要看火車得往下游到烏日那端才有(今高鐵台中站旁)。

  出遊那天,秋高氣爽,大夥約好一起搭公車下山前往,但其中「一對」(也不知何時自組的)卻堅持要騎機車,直接到烏日與我們會合。不巧,當天市區因為國慶遊行有交管,公車東繞西拐,忘了在哪站,司機就把我們全趕下車,然後用走的,走到台中車站再改搭火車。此時,行程已耽誤不少。可能是這緣故吧,那「一對」騎士最後也沒跟我們會合,事後才知他們倆跑到彰化八卦山去「海誓山盟」了。

  說到這「一對」,最後還真成了夫妻一對,他們畢業後一起赴美國東北大學唸書,拿到博士學位,攜手走向人生幸福之路,現均任教於北部某大學,夫唱婦隨,相當優秀。

  其中第十六張是我背對著鏡頭,這可藏了一段小插曲。記得當時聽到遠方有火車在鳴笛,知道即將有一班列車要通過鐵橋,我非常興奮,於是把握機會,請同遊的學妹幫我跟火車一起入鏡;結果這位美眉可能是太緊張,火車還沒到就給我按快門了(那是最後一張底片),等火車緩緩出現時,膠捲已拍完,正快速倒轉中……

  晚近幾年搭高鐵,仍可於台中站看到當年在此戲水抓蝦的筏子溪。舊照中的台鐵筏子溪橋仍是單線,如今已鋪雙線,而高鐵也建了龐然的鋼樑桁架橋,加上新蓋的立體高架道路,像是長蛇盤曲似的,縱橫交織。這些冰冷的現代化交通設施,彷彿要把筏子溪給五花大綁,即便我繫著昔日記憶,依然如夢之恍然,幾乎感受不到當年的一景一物了。

與國貿系學妹寢室聯誼

台中筏子溪

大夥休息吃野餐

沒能與火車過鐵橋合影,有點殘念啊

  第十八、十九張截取了大四日用手冊上的吉光片羽,有如歲月定格,回味無窮。從蛛絲馬跡似也一探出自己大四生活的步調,很悠哉怎說?細瞧之,10月剛入秋就開始吃火鍋了,畢業舞會也參加了三場,包括日、夜間部各一場及別墅自辦一場;其實,我對跳舞興致不高,自認資質駑鈍,沒有慧根,而且覺得很浪費時間,但為何又如此熱衷,百思不解。

  由於大四修課學分已不多,我有不少時間不是到台中姑媽家就是去清水阿嬤家住幾天,其中「回清水」的次數頗頻繁,除了替阿嬤過73歲生日、觀音廟建醮吃拜拜、高美姑媽家看海、清水姑婆家享受垂釣之樂外,更多次則是以清水為中心,像個獨行俠,沿著海線鐵路南征北討,全班好像只有我這個怪咖有追火車的嗜好。

10月剛入秋就開始吃火鍋了

「回清水」的次數頗頻繁

■海風曲 limit of e^x as x (6/9)

  親戚家大都住中部,除了台中、大雅、沙鹿、彰化外,多數在清水。也許是地緣因素,唸大學時,沒事就跑去串門子、釣釣魚、摘荔枝,或是向他們借輛鐵馬,到處兜海風、追火車。

  第一張是中清路上的清水公園入口,小時候常來。聽父親說,這裡也是昔日神社正參道入口,他日本時代唸清水公學校時,學校規定每月八日一早七點鐘,住清水街仔內的小學生都得上山到神社除草;但他很少走這個入口,大多從公園側邊俗稱的「神社崎」步道上去,那兒離家較近。

  第二張是清水社口蔡蓮舫古厝與楊厝。其中楊厝就在鐵道西側,搭火車便輕易可見;蔡家則是當地僅次於楊厝的大家族。印象中,有幾回因為唸書遇到了瓶頸,便跑去蔡家門口逛逛,看看門楣上的「還讀我書」,藉此自我惕厲。不過,照片左下方出現了一個水桶,回想許久,應該是我帶去的,那天好像是要去姑婆家釣魚。看來,我花在休閒的時間還是比唸書稍多。

  第三張是姑婆家的大魚池,位於舊省道與高美路口火車路孔旁,後方有鐵道經過。池塘裡的魚很多,不時可享受魚兒上鉤互相拉拔較勁的樂趣這口魚池,有時自己去,有時帶台中表弟去,偶爾也會帶同學去,但魚釣起來之後要如何處理?我卻嫌麻煩,因為不會料理,有幾次是直接拿回阿嬤家加菜其實我是不太喜歡吃魚的,晚期釣上後,多半會再丟回池裡,反正釣翁之意不在魚,我最主要是去那邊看火車。

中清路上的清水公園入口(左)與「神社崎」步道(右)

社口蔡厝(左)與楊厝(右)是清水兩大望族

姑婆家的大魚池

  說到看火車,第四至六張是我分別在復興號上、海線鐵路大肚追分段與苑裡火車站月台的留影。因興趣使然,我常騎著單車去追火車,或搭著火車跑遍海線車站。只可惜,當時相機不普及,加上鐵道設施仍被視為機密管制,許多影像都只能留存腦海中。直到多年後,我才將記憶裡封塵已久的美好事物,透過紙筆,轉化成寫作與手繪的追憶素材。

最常搭柴油慢車跑海線車站,但偶爾遠程也會改搭復興號火車

騎單車到鐵路旁追火車(神岡軍用支線)

苑裡火車站月台留影

■別墅曲 limit of e^x as x (7/9)

  大四那年我住東海別墅,第一次在校外租屋,這幾張都是當年在別墅的生活剪影。

  我的窩還真是道道地地的別墅,單層透天厝,有個前庭院,屋內除了基本衛浴及廚房外,只有兩間房,我跟室友共四人住裡頭。四人中就屬我最克難,因為想說大部分時間都睡台中或清水親戚家,為了分擔較少房租,便用塑膠衣廚和布簾直接在客廳隔出一間臨時臥房,空間雖小,卻很溫馨。我特別用宣紙作了一片紙門簾,還煞有介事地在上頭彩繪了一隻貓頭鷹陪我,看起來不致太寒酸。

  還記得大四那年的聖誕夜,為了與室友在別墅辦一場舞會,他們慫恿我將貓頭鷹的窩給拆了,好騰出更大空間,等舞會結束後再恢復原狀。這還不夠,當時也不知從哪兒去弄了好幾株聖誕紅及小野花,將客廳營造出滿滿的耶誕氣氛,但也意外帶入好多不知名的小蟲、飛蛾、螞蟻、金龜子、小瓢蟲…,事後竟費了好大力氣才將牠們全部趕出去,還我的窩來。

  寒流來襲時,大肚山風冷冽刺骨,我們曾異想天開地找幾個朋友,在庭院裡一起圍爐吃火鍋。我特別從清水阿嬤家拿了一個老式火鍋爐,必須丟木炭來餵火的那種,順便取暖,非常夠味。印象中,我們被燻到邊吃邊流淚,還好沒一氧化碳中毒。會幹這些瘋狂事,也算是一種絕妙體驗,現今回想,真只有一個「蠢」字了得。

  當年的別墅環境很清幽,但生活機能並不算健全,晚上如果想吃個宵夜,便邀約室友騎機車到逢甲,那邊有較多選擇;也因此,常會無意間去比較這兩所學校附近的環境氛圍;打從心底,我老覺得到逢甲像入世,回東海像出世。幾年前曾回大肚山憶舊,東海別墅變得熱鬧吵雜,人車多如過江之鯽,連穿越馬路我都覺困難,差點不知身在何處,反倒是台中舊市區沒落冷清,今昔對照,差異甚大。

親筆手繪貓頭鷹的窩

窩雖小,卻很溫馨

道道地地的別墅,單層透天厝,還有個庭院

當年的東海別墅環境很清幽

餐廳沒幾家,多數集中在入口處的東園巷兩側

■落髮曲 limit of e^x as x (8/9)

  那是個還有「大專集訓」的年代。通常,男生在大一入學前,必須先到台中成功嶺接受6週的軍事訓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我們那年很特殊,考上東海的新生,大專集訓延後一年,在大一升大二的1978年暑假實施。慢一年上成功嶺也不錯,行軍時,大堆人馬揹著步槍,呼喊口號,高唱軍歌,走到東海大學;對我們來說,那兒是再熟悉不過的目的地了。仗勢著地利、人和之便,終點休息時,我們都知道要往哪兒躲最隱蔽。

  第一至三張是成功嶺懇親會照片。全班男生都是一個樣,頂著小平頭,聚在一起開「班會」,誰也別笑誰。由於同梯有不少是東海的,大家混了一年都熟,彼此還會互相照應。比較有趣的是,當時電影《成功嶺上》正巧也在營區拍攝,有一次為了拍開訓還是結訓之類的大場面,我們這群大專兵也奉命支援入鏡,長官們特別喝令,要大家眼看前方,別亂瞄攝影機,以免失真。隔年春節,《成功嶺上》全台聯映,聽說票房還高居年度國語片冠軍(我也有去看)。當然,看完電影,觀眾都只記得「苦袂了(許不了)」,不會有人記得我們這群苦哈哈的娃娃兵。

全班男生頂著小平頭,聚在一起開「班會」

成功嶺懇親會

為期六週的「大專集訓」已成歷史

  第四、五張也與當兵有關。大四學期結束後的那個月還有一項重頭戲,就是「預官考試」,兩天考八科,比當時的大學聯考還多兩科(真不知國防部在想什麼)。考預官其實挺累的,但為了肩上那條直槓不想被打彎,只好花時間到台中書店買了幾本參考書來應戰。依行事曆上的記載,我10月下旬就開始每天訂進度了,但因玩心太重,進度延宕,也迫使「作戰計畫」不斷修改;直到考前兩週才驚覺準備不及,加上期末考登場,分身乏術,患得患失。所幸考場在雙十國中,離台中姑媽家近,考前幾天便夜宿他們家猛抱佛腳,不吃不睡,閉門衝刺,把他們全家給嚇壞了!

「預官考試」,兩天考八科,其實也挺累

成績放榜,決定未來一年十個月的軍旅生涯

■驪歌曲 limit of e^x as x (9/9)

  在大學聯考錄取率不到三成的年代,大學畢業是人生何等重要的盛事。

  第一至六張是同學把握畢業前最後機會,在理學院與文理大道留影。數學系不好唸是真的,我唸的是「純數」,系上開的課大多偏理論,艱澀又抽象。大二時,《高等微積分》是必修課,有人因《初等微積分》沒過而擋修,但就算有幸能修到高微,卻又難逃活當或死當的命運,重修者比比皆是,上課時經常是學長學姊三代同堂,齊聚一塊,好不熱鬧。

理學院草坪

師生合影

大一寢室的室友們在文理大道前合影

與很會唱民歌的才女助教在數學系館前合影

理學院草坪

數學系館前合影

  第七至十張是1981年的畢業紀念冊。好像有許多同學都沒花錢去買這本,因為戴了學士帽拍照卻無法如期畢業,不太爽!

  第十一張則是應屆畢業名單。記得大一時,班上還有45位同學;我高度懷疑,大家會不會跟我一樣,都是迷迷糊糊地進來,然後再歷經數次「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殘酷檢驗退學的退學、轉系的轉系、轉學的轉學,到了大四全班竟只剩21人,更慘的是,僅10人應屆畢業,外加一位大五學長,共11人取得學位,是第23屆大學部畢業人數最少的系,換句話說,我們數學系那時就已流行時下所謂的「延畢」了。後來幾屆,不知從何年開始,「數學系」便改名為「應用數學系」;會改名,我猜,除了迎合就業市場外,也可能是希望別再嚇跑太多學生吧!

  第十二張是我手邊尚留存一份畢業典禮當天發行的東海雙週刊(1981/06/21),刊載當年畢業典禮會在文理大道舉行。文理大道是校園最有綠意的帶狀空間,能在綠色隧道下參加畢業典禮,是何等愜意的事啊!我還記得前一天下午,文理大道已排列好整齊的鐵椅,由圖書館前一直排到最頂端的鐘樓(那時鐘樓後方全是相思林),井然有序,非常壯觀。熟料,畢業典禮當天一早,大度山竟下起傾盆大雨,原本的戶外活動全數移入約農路旁的體育館舉行,動線很混亂。但這都是其次,想想自己能如期畢業,已經很欣慰了!

  回首來時路,我的青春與東海校園的相遇,如歌行板,不斷在內心裡繚繞、迴盪。我說:是啊!都1980年代ㄟ代誌了,怎不教人懷念呢!

畢業紀念冊,謝謝恩師與助教們的調教

這一頁很慘,只有三位同學應屆畢業,不到一半

這一頁,有四位同學太熱愛這個系,留下來,捨不得走

這一頁,包括我在內有四位同學應屆畢業,其實我是很捨不得走的

我們是第23屆大學部畢業人數最少的系

畢業典禮當天發行的東海雙週刊

8 則留言:

  1. 何肇寶學長,在我大二的時候吧(好像),來系上擔任教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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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我與何老師是同班同學,他很優秀也富熱忱,後來還擔任好幾年的總務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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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昭明,佩服您將大學生活的點點滴滴都保持如此完整,歡迎您回母校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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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阿寶,有幸同窗,從系館唸書到東埔泡湯,非常懷念那段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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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2006年,有幸閱讀

    總務長的話"致畢業班同學感言(95.05.15)",

    身為大學部學生的我訝異數學系系主任思慮清晰、文筆亦佳,

    其中最有深刻印象為

    "當年首屆「東海週」標榜的精神:「不求粉飾做作的斯文飄逸,不求虛偽誇張的犧牲奉獻,只求腳踏實地的學習、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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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能成為東海人是何其有幸,在我人生不同階段留下很難忘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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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是的。
      也像您所言,
      何總務長當時於文中(2006)同樣表達
      "我們承襲太多東海的好",
      這種謙卑態度似乎不容易出現在台大校友。
      在台大校園內曾經有一場演講,
      那位講者任職於台大圖書館且為國立台灣大學的畢業校友(Class of 1976, NTU),
      他認為若台灣納稅人質疑"考入台大且獨佔某些資源",
      他的建議是請對方也考入台大。
      台下身為聽眾之一的我印象很深刻,
      另外原因是他也學數學,
      我猜若他畢業於東海會更謙卑,不論是否學數學。
      東海全校性1981畢業班(Class of 1981, TUNGHAI),
      包含何總務長(數學)、
      還包含2020上任Baruch College of the City University of New York校長S. David Wu(工工)。
      在高等數學之證明敘述,
      學習猜測(Guess)進而討論Existence(存在性)與Uniqueness(唯一性)
      像是一項循序漸進之習慣,
      在全人教育之養成,
      似乎某些共同的東海氣質,長久存在於東海畢業生之眉宇言談間,
      不容易存在於台灣其他學校之畢業生。
      歷史悠久、教會參與初創、慈善企業家、自由學風,
      上述必要條件。
      放眼美國之私立大學,也容易具備,
      而台灣太少其他學校也像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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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但高等數學領域的英語文著作教科書比較生動好看,
      對我而言是如此,
      這是進入東海之後才開始發覺,
      舉例而言,
      對於閱讀此型態數學領域教科書課文,
      頭腦盡量維持固定英語思考,
      腦海中進行邏輯辯證,
      斟酌字彙之後開口英語對話、提問、總結,
      這是很棒的學習體驗在東海與在台灣。
      特別現在STEM領域的線上課程數量眾多,
      不但英語授課,品質也都在水準之上。
      所以我容易理解與容易接受美國的一些大學採取入學門檻的多樣性,
      能夠允許不要求有些學生到達某些成績。
      特別包含liberal arts colleges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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