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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9月13日 星期四

公園路 公路局


全校近三分之一是公路局的通學生。上下學時段,校門前公園路上,一支支林立的站牌旁,總是充滿了歡笑聲,公路局好像成了我們的校車。

  民國54到60年間,我在台北唸女師附小(今市立教大附小前身),全校近三分之一是公路局的通學生。上下學時段,校門前公園路上,一支支林立的站牌旁,總是充滿了歡笑聲,公路局好像成了我們的校車。現在上班地點離母校不遠,雖然公路局已化身為台汽(註:2001年民營化後再改為今國光客運),但對昔日公園路附近的班車仍有一分難捨之情,以下就讓我這個「另類車迷」細述當年的公路局吧!

  公園路上的公路局,其路線大致可分為新店、木柵、中和、坪林、宜蘭等五種走向。 

  新店方向的車,有以溪園路、中央新村、溪頭、明德山莊、新店大崎腳、烏來為迄站。其中以新店線五分鐘一班車最密集,是當年的黃金路線;公路局剛出廠的新車多優先配在該線上,57年前後,曾有一款車身特長的客車(約四輛計程車接龍的長度),專駛新店線,這對行駛於號稱全省第一條快速道路的北新公路來說,是最適合不過的。

  溪頭線終點站,隔著新店溪與新店站相距不遠;在抵新店站前拐入安坑方向,過了俗稱的「過水橋」(今碧潭大橋)後,便原車折返。此橋遇溪水暴漲則水淹橋面,交通中斷;且橋寬僅容單向車行,故兩端各設有一個管制哨。此溪頭非彼溪頭,多年前,曾有某雜誌社舉辦溪阿縱走,將集合地點選在開封街「往溪頭」站牌前,當然啦,上了車才發現擺了一個大烏龍。

  大崎腳是一個鄉土味很濃的地名,位於新店東南郊,北宜公路起點不遠處,近銀河洞,四周為山群所圍繞。可別小看這似不起眼的村落,早期在國共對戰的年代,國民政府撤退到台灣,為了因應台海戰情,特別將幾個重要機關疏遷於此,像是警備總部幹訓班(清溪山莊)、中央印製廠、郵政管理局、國史館等,也因此這兒聚集了不少公家宿舍,如郵政新村、青潭新村等便是;公路局開闢大崎腳專線往台北,解決此位居新店一隅的交通問題。

  烏來是台北縣唯一的山地鄉,公路局在民國36年開駛烏來線,沿新店溪上游南勢溪而行,擁有豐富的旅遊資源,這也使得烏來線走觀光性質的路線至為明顯。除了普通車與直達車外,民國53年,為推廣國際觀光事業,還曾一度開了金馬號呢!每週一班,繞經圓山、第一等當年「五星級」大飯店,不過因宣傳不夠,只試駛兩個月就無疾而終了。由於該線里程較長,為了照顧中間旅客,自54年起加開區間普通車,包括新店烏來線與新店龜山路線。

  木柵方向的車,有以木柵、深坑、石碇、烏塗窟為迄站。木柵鄉在改棣台北市前,像個入山扼口,公路局在木柵有自設站房(屬一等站)與檢修班,可見昔日經營規模之大,只是班次雖如新店線般密,但車就沒那般新了,這是受木柵市區道路狹窄所限。而每逢指南宮朝盛旺季,公路局則會破例加開直達車輸運香客。早期還曾有台北政大專線,但後來縮短為以木柵為起站。

  深坑、石碇、烏塗窟等三線,除了尖峰時段車次較多外,平時車班很少,而且是越往山裡頭車越少。石碇線一到假日,便被爬皇帝殿的青年學子所填滿;而再進去的烏塗窟線,公路局用中型客車跑,卻還是載不滿乘客。

  中和方向的車,有以中和、秀朗、板橋為迄站。過去重慶南路中間有一段沒打通,班車都是沿南昌路行駛;由於南昌路商家多,客源大,雖然重慶南路後來打通了,但這條通往永和的主要幹道卻一直都沒有公路局班車在跑。中和線班次最多,這線在中和地區又細分出經公路村、經景平路、經外南村等三線;秀朗線則相對偏少。路線經過的永和溪州一帶,以往只要遇雨便成水鄉澤國,公路局涉水行車是最常見的景觀。

  台北往板橋的公路局有兩條主線,走華江橋到板橋前站,走中正橋則是到後站,而公園路上的車便是屬後者。它穿越永和與中和後,再分岔出兩線,有經公路村的,也有經景平路的,這兩線在積穗村一帶會合後,再往西走中山路、民族路抵板橋。當時,過了永和之後就很荒涼,倒是公路局有幾個宿舍蓋在那兒,很像眷村,其中「公路一村」在中和路,「公路二村」在連城路,都有站牌,學校有幾位同學就住那邊,村子裡的員工及眷屬是這條線的常客。如今,老舊眷村已遷走,「公路一村」成了捷運永安市場站,「公路二村」則像個廢墟,但,現在的聯營公車站牌還是留下「公路二村」的站名。

  坪林方向的車,有以小格頭、坪林、碧湖為迄站。班車沿北宜公路蜿蜒而行,車過大崎腳後,彎道便一個接一個,會暈車的乘客均視為畏途;而當氣候欠佳時,霧燈便成了班車必備的重要傢伙。小格頭的霧名聞北台灣,此處北朓玉桂嶺,萬嶂重疊,附近有個雲海國小,名如其景,車行其間,有如騰雲駕霧般,而昔日鷺鷥潭(今已沉於翡翠水庫)的盛名,更使得小格頭專線仍有它媚力的票房。

  坪林線與碧湖線是登山客與露營族的最愛。你恐怕很難想像,每逢假期,早上頭班車才從台北起站,駕駛座旁便亮出「客滿」的告示牌,一路過站不停,雖稱普通車,儼然直達車。這幾條路線受限於山路狹窄,公路局無法派出新店線級的巨無霸,頂多也只能在假日加開班車因應了。

  此向班車行車時間都頗長,小格頭要七十分,坪林需兩小時,更進去的碧湖線則要兩個半小時。而車上十之八九是年輕人,北勢溪沿線的露營地,是他們共同的目的地;因為班次少,行車時間長,加上整車大包小包的也占去不少空間,每人一上車都練得一身好擠功,若碰到自願無座,一路站到終點,很難不眼冒金星,沒一點體力還真不行。

  宜蘭方向的車,屬前往東部的長途班次,有以羅東、蘇澳、花蓮為迄站。班車於坪林站休息個十分鐘,讓乘客透透氣,然後準備接受九彎十八拐的洗禮。許多蘭陽人返鄉還是喜歡搭火車,除非是買不到火車票,否則公路局盤山越嶺,一趟車少說要三個半小時(昔日自石碑縣界以東至山下金面里都是碎石路面),可真是折磨人。也因此,為降低乘客顛頗感,此線多開行高級車種,金馬號比直達車多,直達車又比普通車多,不過車種雖多,三線班車一天加起來卻不超過十班。

  台北花蓮間的金馬號最為特殊,全程二百二十五公里,朝發夕至,每天清晨約七點半兩地對開,傍晚四點才到。全盛時期,每車間隔五分鐘,連發五班次,這種發車模式主要是配合蘇花公路的管制時間;通常台北發的車,約中午前陸續抵蘇澳站,然後車隊集結蓄勢待發。依規定,公路局是先頭車隊,其他車輛排在其後,當放行哨聲一響,浩浩蕩蕩的車隊便循序前進,宛如一條長龍。派在此線的司機都是公路局技術最高明的,排班前一晚,一律夜宿公司,不准熬夜喝酒賭博,生活管理比軍隊還嚴格。

  猶記當年,每天下午四點左右,總會從教室裡探視窗外,迎接花蓮北返的金馬車隊,它們送來了異鄉遊子胼手胝足的幹勁,也帶回了開路先民篳路藍褸的足跡。尤其是颱風肆虐後,蘇花公路柔腸寸斷,修復通車的頭幾天,金馬號灰頭土臉的外表,總難掩它披荊斬棘一路走來的艱辛,有如歷經烽火交織、浴血奮戰的歲月,終得殲敵,凱旋歸來;而車身左側那匹金馬,雖有幾分政治圖騰的意味,但也只有在那一刻才會被它所精神感召;見到這群車隊,內心除了驚豔,還有敬佩。

  自從公路局釋放路權後,昔日路線如今多已由欣欣、台北、新店等客運所接手。近年來,新店地區繁榮迅速,客運公司更是新闢如台北小城、綠野香坡等社區型專線(註:晚近亦再增闢如黎明清境、美之城、錦繡山莊等線),而北迴鐵路通車,北花線金馬號終究難逃停駛的命運。從這些路線名稱的背後,我們看到了交通運輸的發展史,也感受到社經環境的急劇變遷,而唯一不變的,是公園路上風馳電掣的客運班車,依舊日夜忙碌著。





1960年代公園路上的公路局候車亭--翻拍自《交通部「交通年鑑」

今天公園路上的聯營公車候車亭

站名已經不叫公園路,改稱「捷運台大醫院站」

因為捷運站出口就在公車候車亭旁 

原公路局路權多由新店與欣欣兩家客運所取代

公園路上風馳電掣的客運班車,依舊日夜忙碌著

可從現今公車行駛的路線依稀看到以前公路局的影子


【本文曾刊載於1998-03-23/聯合報/鄉情版】
【以下網站可查詢到與本文相關的老照片,點入可連結】
1.公路局新店《行政院文化部「國家文化資料庫」》
2.公路局車輛行駛蘇花《行政院文化部「國家文化資料庫」》
3.金馬號列隊出發前之姿《行政院文化部「國家文化資料庫」》
4.公路局車輛通麗正《行政院文化部「國家文化資料庫」》
5.金馬號及服務《行政院文化部「國家文化資料庫」》
6.木柵路與公路車站《木柵文史工作室「木柵人」》
【本文所引用之老照片均遵照著作權法合理使用範圍相關規定,謹向照片攝影者及典藏者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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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spiration
  
  14年前投稿這篇文章,其實蘊釀甚久;當時,只是想寫一篇約300字左右的短文,敘述我對台北花蓮線金馬號那股莫名的綺想情懷,就如同本文所提的那兩段。

  那是父親剛考上駕照的1960年代,膽大心細的他,開著剛買的「自家用」,載全家走驚險的蘇花公路到花蓮玩。還記得,約中午時分,我們在蘇澳管制站排隊等候放行(附提一則小插曲,還碰到一位自稱「NO太太」的阿兜仔,老爸跟他哈拉了半天);未幾,我看到一輛輛標示著紅底白字「台北-花蓮」的金馬號車隊,浩浩蕩蕩,率先結伴出發,頓時,內心滿是驚豔,心想,那不是我每天清晨到校時都會看到的金馬號嗎?對一個懵懵懂懂的小男孩來說,這群金馬車隊猶如魔法,準備帶著我們一起到無遠弗屆的遠方去旅行,內心自是高度期待與興奮,印象非常深刻,也因此,這樣的情境,我一直想訴諸文字,永久留存。

  後來,則是想到以前有許多同學都是搭校門前的公路局通勤,而且還有不少「新店幫」(家住新店),索性就把文章內容再擴充,細述當年與母校頗有地緣關係的公路局。

  在資料搜尋過程,也意外讓我一解心中多年的謎,那就是女師附小為何外省籍學生如此的多(以我六年級那班為例,全班49人中,外省籍多達41人,我是少數本省籍學生);其實本文已略有所述,這與當年國共對峙的年代背景有關,國民政府撤退到台灣後,將一些重要機關依戰時作業佈署,疏散到新店山區(筆者以前服務的主計處在屈尺有個老倉庫(今主訓中心),也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所設立),大批外省籍軍公職人員也因而聚居在附近;而母校又位居博愛特區,也是軍政機關大本營,不少軍公教人員(多是外省籍)便將小孩送到這兒入學(家父時任北一女數學老師),可就近照顧,這也是為何每班幾乎都是外省籍,而且或多或少都會有「新店幫」的原因了。

  不過,當年小朋友都很單純,我的許多玩伴也是外省籍,並沒有所謂的「省籍情結」,倒是「性別情結」好像有那麼一點。在那個民風保守的年代,男女生壁壘分明,不只是教室課桌上,就連空氣中那條楚河漢界總是隱隱約約存在,印象中,有些小女生打死就是不肯跟我們這群臭男生講話;這,就是我的童年,是否也是你的童年呢?沒錯,很遙遠了,當然,也很離題了,容我在此打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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