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火車(站)在哪兒

站房立面斑駁到只剩「竹車站」三個字，感慨欷歔之際，鬼針草已悄悄黏附在褲管上，似乎要拉著我訴說人們的無情無「義」。

　　義竹鄉，以前有聽過，只依稀知道是南部的一個小鄉鎮，刻印在我腦海裡的地圖卻始終很模糊。

　　這趟義竹行，主要是想去看看一個再不看就快看不到的小火車站。出發前翻了一下地圖，才確知它在嘉義縣。

　　義竹街頭並不筆直，下車後我走到一家機車行問路。「請問火車站在哪兒？」只見一頭黃髮、雙手污黑的少年郎，滿臉錯愕相；「有嗎？這裡有火車站嗎？」顯然我得找個耆老探路才對。

　　再往前走，一位老阿嬤正含飴弄孫；「歹勢，借問火車頭按怎行？」我抱著忐忑的心情等著老阿嬤開口；「離遮上近ㄟ火車頭佇新營，會當坐客運仔去啦！」心想，我才從新營搭客運過來哩！「誠歹勢，我是問遮卡早ㄟ五分仔車頭啦！」老阿嬤愣了一下，「真正呢！五分仔車早著無開喲，行路很遠喔！」老阿嬤半信半疑地進房叫孫子用機車載了我一程，這就是南部特有的人情味。

　　終於，看到了這個驛站，蜘網密佈，鐵軌早已隱沒在荒墟蔓草間，啟動號誌的閘柄被絲瓜藤團團絆住，站房立面斑駁到只剩「竹車站」三個字，感慨欷歔之際，鬼針草已悄悄黏附在褲管上，似乎要拉著我訴說人們的無情無「義」。

　　鐵軌從布袋延伸而來，往東跨過八掌溪直撲鹽水、新營，是有名的糖鐵鹽運路線，曾幾何時，鐵軌斷頭了，驛站也無語，夕陽餘暉下一片孤寂蒼茫，此刻，不禁要問，「火車在哪兒？」遠方那支告示牌，斗大的「鳴」字，留給了我更多的想像空間……

義竹小火車站(2000年)

義竹小火車站(2000年)

  

鐵軌早已隱沒在荒墟蔓草間(2000年)

義竹調配室附近的五分車(2003年)

運蔗列車正從不遠處緩緩駛來(2003年)

可愛的巡道車(2003年)

  

可愛的巡道車(2003年)

只剩「竹車站」三個字(2003年)

【本文曾刊載於2002-06-22/中國時報/人間副刊；並轉載於《鐵道旅行》2002年第6期，人人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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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spiration

　　

　　台糖五分仔車曾是台灣光復初期農村社會的交通命脈，如今，這種行駛在762mm軌距的小火車已幾近絕跡。在北部想看五分仔車，目前也只台北市萬華區的糖廍文化園區才有，四節不會動的車廂，靜靜窩在老月台旁，供遊客憑弔，象徵著這處隱身於大理街上的小公園，早期是北台灣最大的糖廠----「台北製糖所」所在地。

　　糖鐵大本營在中南部，尤以嘉南平原最是密集，蛛網般的路線遍及各地農村；全盛時期路線總長達3千餘公里，更甚於今天台鐵的1千餘公里及高鐵的345公里；如此龐大神秘的規模以及它急遽消逝的歷史軌跡，總教我對它充滿了好奇。文內所述便是我於2000年6月第一次探訪義竹車站的實情。

　　2003年1月，我再度走訪義竹，這次則是帶著全家一起出遊。那趟旅程原本是可以上高速公路直抵目的地，但我卻刻意沿著兩旁儘是蔗田的台19號省道前往，只因當時正逢南國甘蔗採收季，很期望能看到小火車載運甘蔗的畫面。

　　探索的樂趣隨之而來，就在糖鐵與19號省道在義竹鄉境內唯一交會的平交道附近(糖鐵「南勢竹線」與「竹子腳線」分岔處)，隱約聽到了火車鳴笛聲；我迫不及待將車停妥，然後沿著鐵軌鑽進蔗田中。果然，一列可愛的巡道車就停在眼前(事後才知該處設有「義竹調配室」一站)，運蔗列車正從不遠處緩緩駛來，看到這一幕，我內心滿是驚豔；心想：「這可會是今年最後一班列車呢？」

　　隨著糖業沒落，台糖目前已將部分糖廠轉型為觀光產業，包括了溪湖、蒜頭、新營、烏樹林、橋頭等，都有行駛觀光小火車，五分仔車懷舊之旅已蔚為近年來超high的旅遊賣點；然而，要再目睹現役中的運蔗五分車，恐怕就越來越難了，至今僅剩虎尾糖廠一處，從12月初到隔年3月的製糖期，可能還看得到，衷心期待它能繼續走下去。

台北糖廍文化園區

　　至於那座斑駁的義竹車站是否還存活？最近我查了一下網路，才得知在地方鄉親努力奔走下，小火車站獲得了重生。在Youtube裡有一支由歌手嚴詠能唱的《馨滿義竹》影片中，我終於看到了它的新風貌；只是，雙魚座的我，還是免不了想表達一下看法：小火車站的修復過程如果能從文化資產的角度來著手，並考究它的歷史背景，或許會更完美，比方說，車站原本位居雙「Y」字型路線的分岔點，右側是布袋線與南勢竹線、左側是過路子線，站房正巧夾在中間，地理位置極其特殊，可惜，現今鐵軌多已被柏油路面所吞噬，只留月台前小小一段，已感受不到這個車站獨有的特色了；而原本殘存的鐵軌也全數被鏟除，一夕間化身為自行車道，如果這些鐵軌可以稍加整修一併保留，以枕木棧道來取代硬梆梆地柏油鐵馬道，想必整體環境會更有況味。不過，小火車站必竟是存活下來了，針對這一點，我還是要給義竹鄉親一些掌聲。

　　對了，看到《馨滿義竹》裡的阿公阿嬤還有囝仔大小，全庄總動員，如此純真地賣力演出，我彷彿再次感受到南部濃濃的人情味，不知當年那位替我指點迷津的老阿嬤是否也現身在影片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