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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1月7日 星期一

吉貝教堂,還在與風神搏鬥?


今夜,窗外北風呼呼吹,心想,此刻的吉貝又陷入季風的圍剿;夜可能更深,風可能更狂,天也可能更寒,在這般險惡的環境下,吉貝教堂啊!你是否仍守著那片土地,正和風神在博鬥呢?

  澎湖廟多不稀奇,但教堂就少到屈指可數了,其中一座在吉貝。

  1982年寒冬,在澎湖服役,因任務出勤之故,於吉貝島駐守過一夜。記得那晚,月黑風高,東北季風正值咆哮,吹得人心浮躁不安;當年吉貝沒有幾戶人家,才日落不久,家家戶戶便緊閉門窗,加上島上電力不足,一片昏天暗地,咾咕石厝,人去樓空,任憑強風從殘垣瓦礫中亂竄怒吼,分不出是海嘯還是風鳴,有如強敵伏襲,風雲洶湧,彌漫一股肅殺氣氛。

  袍澤弟兄一行人,腳踏難行的石子路,頭頂寒慄的十級風,步步為營,一種無端的落寞,莫名的恐悸,隨之湧上心頭。不久,來到了吉貝教堂,四周矮牆厚實,足可抵擋凜冽的巨風,就這樣,大夥決定靠坐在牆角下蟄伏到天亮。教堂內燈光微弱,不時傳頌出一曲曲聖歌,幾乎被風聲所掩沒,必須很仔細才能聆聽得到,窗檯邊幾盞閃爍的聖誕燈,稀稀疏疏,雖稱不上五彩繽紛,卻讓我倍感溫馨,心靈上得到十足的慰藉與寄託。

  退伍後再次造訪吉貝,是在相距八年後的夏天,與第一次感受全然不同。藍天、和風、豔陽、人潮,整個吉貝活了起來。踏著熟悉的石子路,除了沙沙腳步聲,還相伴著攤販和遊客的喧譁。咾咕石厝變身成號稱「五星級」的民宿,主人也趁著暑假旺季返鄉撈一筆觀光財;一位老阿伯說,島上人口外流嚴重,年輕人早就待不住,要不是吉貝迷人的沙灘吸引許多外地客,要不然,在季風來臨時,他們都是到高雄跟兒孫一塊兒生活,古厝就任其荒廢渡冬。

  教堂依舊孤伶伶地坐落一隅,木門深鎖,忍不住駐足片刻,仔細端詳,也許是海風吹蝕,教堂並沒有其他廟宇所擁有的華麗外粧,只有粗獷渾實的面貌,用手去觸摸昔日那面斑駁的矮牆,我看到了歲月更迭,腦海中遙想著當年的情景,真是感觸萬千。在揮別吉貝前,趕緊用快門留住它的身影,只因我和它曾有過一段因緣際會,心存感恩。

  又過了另一個八年,窗外北風呼呼吹,今夜,當我從相簿中看到這張照片時,心想,此刻的吉貝又陷入季風的圍剿;夜可能更深,風可能更狂,天也可能更寒,在這般險惡的環境下,吉貝教堂啊,你是否仍守著那片土地,正和風神在搏鬥呢?


吉貝教堂(1990年)

筆者在澎湖服役,攝於馬公順承門(1982年)

與同袍在營區合影,如今全都失聯了(1982年)

營區這隻小土狗,不知今安在?(1982年)

大學同班同學晚我一梯進工兵營服役,真是他鄉遇故知(1982年)

為何同學可以穿便服,我卻不行?忘了(1982年)

在營區拍沙龍照?不知是哪位弟兄想出來的(1982年)

春節勞軍,請不到沈雁唱「一串心」,本人自告奮勇,準備在文康活動中秀一段給大家聽(1982年)

開始過著數饅頭的日子,攝於西嶼鄉西台古堡(1983年)

攝於跨海大橋(1983年)

攝於鯨魚洞(1983年)

與同為預官的輔仔攝於澎湖青年活動中心(1983年)

年輕氣盛,蝦米攏無驚!攝於西台古堡(1983年)

不懂!為何當年一換上便服,就會變得那麼臭屁像?攝於忠烈祠(1983年)

依照片研判,大概是因為只剩兩個月就退伍了吧,心情不錯!攝於馬公觀音亭(1983年)

退伍多年後,重遊澎湖(1990年)

天人菊與牛車(1990年)

從白沙鄉的赤崁漁港搭快艇前往吉貝(1990年)

吉貝沙灘上的小木屋(1990年)

吉貝沙灘依舊潔淨(1990年)

澎湖夏天的太陽會咬人(1990年)

吉貝島上的咾咕石厝(1990年)

每到冬天來臨時,這些老厝就身陷季風的圍剿(1990年)



【本文曾刊載於1998-12-27/聯合報/鄉情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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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spiration
  
  1981年夏,我大學畢業,隨即考上預官,經基礎及分科訓練後,同年11月底抽籤下部隊。還記得當時抽到那支籤的心情,簡直七上八下,因為籤上除了那個斗大的軍旅番號外,右下角還註記了一個教人不安的「P」。才抽完沒多久,同梯的就來跟我恭喜,恭喜我抽中「金馬獎」(意指金門馬祖這些外島前線),聽幾個包打聽在說,那番號所屬單位不在台灣本島。

  當晚,大夥一起到士林夜市喝了不少酒,陪我解悶。

  隔天,教官正式宣佈抽籤結果,這才知曉我抽到的那支籤既非「本島」也非「外島」,而是「離島」----澎湖,同時也解開了那個神秘符碼「P」,原來,是指Peng-Hu老實說,在這之前,我從未想過這個離島會與阿兵哥有任何連結,只知那兒是夏季戲水弄潮的歡樂天堂。

  這樣的結果,真是豬羊變色,同梯的袍澤反而開始羨慕,他們說,澎湖地方小,才一個師,不必像台灣本島常有大規模「師對抗」,累癱了。

  當晚,我們又跑去夜市喝下不少酒,這回是慶祝。

  也就是在這樣的因緣下,我對澎湖特別有感覺。從1981年歲末下部隊到19835月退伍,一年半載,都是過著看海的日子,當然,也讓我有幸見識到澎湖季風的威力。

  東北季風,自秋末初冬的10起吹至翌年3月止,那是我生平見過不是颱風的最大陣風,大得嚇人,而且持續數月未歇;屋內門窗被吹到匡匡啷響,戶外電線更是發出恐怖的嗚嗚聲,人走在路上如果是面向著風,不使力往前的話,則會走兩步退一步,若背對著風,又會讓人馬不停蹄,難以止步。

  還記得第一次週休到馬公市區,忘了將帽子扣帶扣緊,一下公車,便遇到一陣強風,於是我就像電影警匪槍戰裡的情節,演了一場追逐帽子的戲碼;萬萬沒料到,這小小軍帽,在狂風肆虐下,竟輕如羽毛,害我橫跨了好幾個街頭才將它「逮」回。

  還有一次,是在「裡正角」(位居湖西鄉龍門村東南方的一處海灣)實施打靶訓練,整個人竟被風吹到雙腳無法重踩地面,活像太空人般快要飄浮起來;而與僅兩步之隔的弟兄交談,也得拉高分貝喊破嗓門才勉強聽得到對方在講什麼。於今回想,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打靶,「風」險實在很高,能全身而退,也是奇蹟一樁。

  對許多男性朋友來說,當兵入伍是很不一樣的人生體驗;雖然我的「一夜吉貝」不如「一頁台北」來得曲折浪漫,卻也大抵道出了我在服役期間對澎湖最深層的感覺。從台灣本島要到澎湖,無論搭飛機或船艦,都得經過台灣海峽,伴隨著遼闊的天地,每每一趟旅程下來,總讓我感受自身的渺小,尤其是在季風來臨時,這種滄海一粟的感覺更是強烈。如此抒發,就不知在地澎湖人是否同意我的觀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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