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昭明的鐵道‧人生‧夢: 我們也是「第一家庭」(吳榮昌老師)-- 續篇

多麼渴望時光能夠倒轉，再聽聽父親上一堂數學課，回味他在講台前的神韻風采，以及在黑板上一筆劃出如滿月般圓型的功力，那無疑是人生最稀有的幸福，一輩子難忘！

　　打開封塵已久的時空膠囊，滿是濃濃地回憶。

繼日前將父親的一些老照片陸續數位化的同時，也順勢把學生們以前送給他的感恩卡略加整理，從民國60年代到晚近學生畢業後回來看他的，林林總總，將近20張。我深知，父親畢生奉獻北一女33個年頭，學生寫給他的卡片絕不僅於此，只是，隨著年代久遠，散佚難數。悉心留存他走過的足跡與風範，對我來說，責無旁貸。

相較於照片影像的重現，學生在卡片上親筆留下的真跡，更讓過往時光猶如昨日，歷歷在目。從這些大大小小、五花八門的卡片中，我看到了學生心目中的父親，不單只是個受人敬重的吳老師，還是個慈祥和藹的吳媽媽，更是個超有愛心的葫蘆爸爸。

其中最教我「有感」的，當屬69級畢業的樂班同學，在畢業30年後精心製作了一份多達20來頁的禮物，送給他們的「吳88」，裡頭居然有一半是洪淑苓班長當年上父親數學課時保留下來的筆記與作業(洪淑苓教授目前任職台灣大學文學研究所所長)。誠如同學所說，那是她們樂班最寶貝的資產；沒錯，不只是那些也曾經與我終日為伍的數學公式及曲線圖型，當我看到父親批改習題的熟悉字跡，還有他條理分明的解題步驟時，內心滿是驚喜與感動，久久不能自己！不知道被他帶過的學生會不會跟我一樣，多麼渴望時光能夠倒轉，再聽聽父親上一堂數學課，回味他在講台前的神韻風采，以及在黑板上一筆劃出如滿月般圓型的功力，那無疑是人生最稀有的幸福，一輩子難忘！

作家朱天心曾在她的《擊壤歌》中寫道：「社會組的高二還是高一，自然組的高二卻已經像是高三了…」我相信父親的學生們，不管妳與吳老師的因緣是從高一到高三，從文組到理組，還是從「前公」到「後恭」，此刻再回頭看看卡片上當年的自己時，想必心境上就像個永遠的高三生，字裡行間盡是荳蔻年華的歲月痕跡，經過時間洗鍊，更顯珍貴。

時光一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我手繪了一張已經消失在校園裡的舊至善樓、科學館與游泳池，那是許多北一女畢業生的共同記憶，一段在高三最後衝刺的共同記憶。

12月8日晚上，我載父親參加了71級畢業生30重聚台北餐會，他堅持想見見她的女兒們，但又不願麻煩我全程陪伴，只需接送即可。雖然體力因素待不到一小時，但當我看到學生們乍見到老師的興奮表情時，內心真的很欣慰。由於父親年事已高，老毛病纏身，坦白說，那頓飯想必教大家吃得戰戰兢兢。回家路上，我問父親：「還好嗎？」他抿著嘴沒回應，顯然，是有點累了；直到車開到一處十字路口停下來等紅綠燈時，他才緩緩冒出幾句：「人好多，真的好多，一進大廳就先大合照，然後又有好幾個同學跑來跟我照。」我猛然回神，趕緊跟他多聊了幾句；從口氣中，我聽得出來，父親已心滿意足了。

　　一路上，我不時從後視鏡留意父親的身體狀況，他大多悶不吭聲，倚著車窗，閉著兩眼，不知內心在想什麼？那一夜，台北街頭寒風細雨，我的眼眶不禁也跟著濕濡了起來.......